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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實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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淩波閣雖然是寧海縣最大的妓館,但也從未經歷過如今天這麽大的場面。

其實當初在建造淩波閣這麽大的園子時,園主人是下了很大一番功夫的。

淩波閣中最雅致的淩波小築拔地三層,樓高五丈。巍峨又不失秀麗,頂層實為一座臨風而建的樓亭。

若是打開門墻,就見紗幔隨風拂動,星光點點互相輝映。彎月當天,在海面上灑滿碎銀屑。

人若坐於其中,觀城中萬家燈火,聽海濤起起伏伏。當真有出世入仙般的境界。

只可惜在今晚,什麽雅致啊、境界啊都不能要了。因為淩波小築實在擠不下這麽多人啊。

雖然已經把門墻都拆了,臨時擺放的酒桌還是把小樓擠得滿滿當當。數數有不下十桌。而每一桌也是擠滿了商賈富紳或是武林宿老。

上酒菜的婢女小心翼翼地從人縫中穿過,好不將手中捧著的菜肴打翻。平日裏拿腔拿調慣了的歌女和胡琴手此時縮在最角落的位置。

歌聲雖然仍舊妙曼,但是抵不過場上熱鬧非凡。咿咿呀呀的唱腔就像是細流入了大海,被掩蓋的全聽不見了。

除了主桌之外,所有人都緊緊圍桌坐成一圈。這些人在自己的地頭也都是一方人物,如今都以最“親密無間”的方式互相恭維吹捧著。

人們身上暖烘烘的熱氣匯聚在一起,只讓所有人都熱得滿頭大汗。

當然,除了主桌以外。

此刻主桌上坐的人並不多。除了鄭和、紀常安、方中錦外,還坐著閻君昊、包國興以及沈老頭與嚴寡婦。

紀常安與閻君昊就像兩座巨大冰山一般互相對峙著,讓旁的人大多都憋著一口氣不敢喘出來。

包國興倒是也有一頭汗,只不過都是冷汗。他心中默默算計,一方是紅人,一方是皇親。一方是閻王,一方是霸王。

自己今晚無論如何都會得罪一方,說不得兩方都有可能被自己得罪了。他這仕途恐怕也走不長了。

包國興想到這裏,再次用怨毒的眼神瞪了沈老頭與嚴寡婦一眼:這兩個家夥,我待他們也不薄,他們卻害我如斯!

沈老頭和嚴寡婦都裝作沒看見一般。一個半闔著眼皮喝一口杯中冷酒,另一個狂扇扇子眺望天上明月。

還是鄭和笑瞇瞇地端著酒杯起身敬了所有人一杯,吐字清亮地說道:“承蒙諸位船行當家不棄,此次雖然是船業大會,卻特地邀請咱家赴宴。幸甚,幸甚!”

眾人似乎此時才想起這是船業大會一般,眾人目光齊刷刷地看向海發請帖的沈、嚴二人身上。

這兩個人一個是白發老翁,一個是半老徐娘。平日裏是見面便要鬥個你死我活的老對手,今日卻同邀眾人赴宴,倒不知道為的是哪般?總不能真是要把鄭和這座大財神爺往外推吧?

就見沈老頭終於舍得出來主事。他慢騰騰地站起身來,清了清嗓子道:“承蒙各位不棄,賞光出席本次船業大會。老朽邀眾位嘉賓來此,不為別的,只因為老朽無能,讓寧海船業蒙了羞。特地請諸位來幫老朽解決一個大難題來了。”

這話說完,其餘桌上響起一片細細地議論聲。有一個商賈忍不住說道:“沈老板實在太過自謙了。您的江淮船行是我們船行中的翹楚。您有什麽辦不下的單子,我們這些小船行更沒本事辦下了。”

這話說完,餘人都客套地笑了一陣。但也有不買賬的,從旁插口道:“不知是什麽樣的難題?都說術業有專攻,說不定我們這麽多個臭皮匠聚在一起,能想出對策呢?”

大家聽了這話,才都面帶微笑,不住默默點頭。眼前局勢漸漸明朗,顯然是鄭和鄭公公下了什麽古怪單子,江淮船行與上隆船行做不下來,才找這麽多人一起來了。

所有人想的都是一樣:京裏來的人,提些古怪意見也是常有的事。這就全看船行當家說話的本事了。總要把京裏的來人伺候得舒服了,提出的要求都糊弄過去了,才能把錢給掙上。

若是寧海的船行不能把京裏來的公公說開心了,那就該由能者居之。誰都對自己的手段有幾分信心,心想可以靠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,說下京中的巨額定單來。

沈老頭哪會看不透這群人的心思。他冷冷一笑,又轉頭恭敬的地向著鄭和一拱手,說道:“前日裏鄭和鄭公公來我們寧海縣,想要造一批大船。但傾我們幾家船行之能,也造不出鄭公公想要的船。當真是墮了我們寧海的名聲。

老夫慚愧的緊,這才想出這個蠢辦法,請各位老板一同前來,共同商量出一個法子,能造出鄭公公想要的大船來。”

人人聽到這裏,都用貪婪的眼神看向鄭和。膽子大的便問道:“敢問鄭公公到底要造什麽樣的大船?”大家都伸長了脖子,屏息靜聽。

鄭和溫和地笑著,說道:“這也不是什麽秘密,不妨請大家也幫著一起想想辦法。咱家受了皇上的囑托,要采辦一批兩千料的海船。”

說完這話,他笑著看向眾人。而樓中諸人聽到這裏,卻都忽然靜了下來。霎時,這擠的滿滿當當的樓亭靜的落針可聞。

本來正自顧自瞎唱的歌女忽然變成了樓中唯一的聲音。她臉上頓時一紅,辛虧並沒有人註意她。因為所有人都定定地看著鄭和,想要分辨出他是不是在同船行老板們開玩笑。

只可惜鄭和還是笑瞇瞇的看向大家,等著有人能說上兩句。一點改口的意思都沒有。眾人這才確定,這位公公當真是一點都不懂造船一事。

大家在底下又開始竊竊私語:兩千料,還是海船,根本是沒可能的事情。但是既然是皇上要造的船,自己就不能隨意糊弄了。誰又能擔得起欺君之罪呢?這樣的生意,難怪江淮與上隆兩家船行吃不下了。

但就連他們都束手無策,自己也湊不了這個熱鬧。一陣議論過後,樓亭內再次恢覆了死寂。大家都看向面前的杯盞,細聽歌女的吟唱起來。

這時在邊上默坐半日的閻君昊卻在一片死寂中忽然開口說道:“我當是什麽,還不是強人所難,再趁機搜刮那一套嗎。”

這一句話冰冷淡定,在靜默的的樓亭內像是一支冰錐,狠狠刺破了細密窒厚的尷尬氣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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